整個夢想的發芽大概是從多年前看太陽的後裔開始的,雖然結果不如其壯烈,但卻同等浪漫。浪漫如在7月15號凌晨2點準備出發前往桃園機場之前,看著早已幾乎滿溢的托運行李,仍固執地將先前剩下的物資塞入,一心只想著:或許單單一支筆,就能撐起他們的一片宇宙。
隻身踏入沒有熟悉身影的組織,平均年齡16歲左右,作為年紀稍長的成人,似乎帶有更大的義務去肩負更多的責任,於此同時,也意味著需要在智性上相比他人擁有更多的成長,雙眼所見與雙耳所聞應更寬闊充沛,十二天下來,自認無悔。先談談開始吧,一如在報名表單上所言,在升上大學後,由於逐漸能獨立思想與行動,便一步步規劃了一系列的人權實踐與公共參與的行動,從國際學伴計畫、山地服務社、人權聲援活動、歷史教育推廣,再到政治實務運作的體驗,希望從體制內外去一步步推動進步價值並將所學反饋於社會,做個有意義的人。國際志工則算是前述行動的更進一步推展,也是給予自己現階段能力的一次綜合性評量與檢視,更是回應前面所說的那份夢想,當然,隨之而來的挑戰也相對很大。
從台灣飛行至世界上最貧瘠的地帶之一的距離,不只是地球儀上所顯示的數千公里,背後還承載著從規劃、報名到真實上路後所承受的種種折衝與退卻,更有無數的幸運在默默成全。過去總專注於在每一次的行動中,自己確切收穫了什麼、得到了什麼,而這次則給予不同的目標,希望發掘自己在做赤貧的狀態中,還能擁有什麼?正因為失去了物慾上的享受,抽離了原先所習慣也同時迷失的生活,只剩下身軀與思想,以及周遭同進退的人們,一切都不再理所當然了起來,刷牙是蹲在路邊被一群雞鴨包圍,洗澡是利用整桶未加過濾的冰冷雨水,以積著泥垢的水瓢舀起來沖,在最濕熱的泰國雨季,返璞歸真。
而也正慶幸著是在這樣的過程中,讓原先受困於關係、受制於目光、受傷於現實的破碎靈魂,在經過重塑後以更完整的姿態亮相。
在那裡,我們在偏鄉的小學進行分站課程,也到相對市區的中、小學進行文化交流,我們搭著皮卡進入農田插秧,也親身體驗諸多迷人的阿卡文化,利用為期一週的時間,與阿卡中心的孩子們建立起深厚連結,在介於純真與成熟之間的雙眼,重新體認孩子終究是孩子這個不變的真理,亦挖掘自己仍稚氣未脫。
「如果開始感到焦慮,就專心服務。」這個在出發之前所讀到而一直無法深深領受的文字,在這12天,日漸立體鮮活,平常時候,用最大的力氣去檢討自己、自我內耗,難道還不擅長負面思考嗎?在專注服務的時光,終於再次看見自己閃爍著光芒的樣子,然後延伸再延伸,調整由內而外觀看世界的方式,以及由外向內自我評價的雙眼。
有人問我,這樣的服務是否真的為當地帶來了什麼實質的改變,當下我說出的答案是,我們不可能天真地期待利用短短十二天的時間去帶來什麼巨大的改變,哪怕推進一些些細微的改變恐怕都相當困難了,不過,我們是創造奇蹟的量能,短期的奇蹟如home媽與我在相視而笑的三天homestay後,利用google翻譯賜予無限的祝福與感動,或是在語言不通的互動過程中,來自台灣的我們與阿卡青年的每一個個體之間都長出了不同的關係,而長期的奇蹟仍未完待續、在默默發酵,惟足以肯定的是,奇蹟是雙向的,創造的人跟享受的人都同時被滋潤著。
除了奇蹟,一切的一切都是累積,我們也都是在不斷轉銜的過程中塑造自己。泰北的阿卡族群亦然,累積的可以是惡意與貧窮、國家的放生與社會的冷漠,但也可以是善意與奇蹟,一個孩子成長階段所收穫的,都是他成年後所需要回應的,如果能透過這有限的時間去創造愛與信任,孩子內心所堆疊出的,一定會很不一樣。
抱有這樣的信念本身,很浪漫。
創造奇蹟或累積善意的前提,都必須先照顧好自己,豐饒的心田才能孕育出值得期待的果實。如果一直注視著深淵,深淵終究會把人拉下去,不如銘記「客體恆存,善意亦是」這個在某個瞬間所悟出的道理。
還記得營期走到接近尾聲的時候,我發現當下已然進入到了既漫長卻又最倏忽即逝的階段,長的是眼淚、笑容、擁抱、最赤裸的表白,在每一個定格的瞬間都好美、好美,讓人定睛、讓人沈醉不已,但短的是回過神來,發現1分鐘終究只有60秒。即便想要回到舒適圈的慾望,曾經出現過那麼幾次,但和流連忘返之間,絕對形成不上對比,因為後者太過強烈,想再多做什麼,可惜非得離開、必須離開、不捨離開。
Adventure may hurt you, but monotony will kill you.
我想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只是要討一個說法,用一個自認客觀的角度去找一個相對中庸的點去下註解,而這次我所做出的註記是:一旦方向正確、時間精確、內心真確,就不會迷惘。照顧好自己,是很幸福的。